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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九七拖着疲倦的身躯回到了廉租房。

屋内照例没有一丝的人气。凭借着对房子的熟悉程度,九七顺利的找到了屋内的灯光按钮。

许是在楼下乌黑的甬道走了太长时间,九七的眼睛此刻有些不能适应屋内的光亮。

在门口闭眼站了一会,眼睛因为突如其来的灯光带来的灼热感慢慢消退后,九七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在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杂七杂八的堆放着自己上周换下来的衣服、袜子、内裤。

顺着衣服将视线右移,是一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摆放在那里的空瓶子。

瓶身有的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而那些幸存下来保持完整地空瓶,九七也已经不记得它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视线再向右移,是阳台。或许它不能被称为阳台,因为没有谁家的阳台上会遍布猫咪的尿和屎。而且看颜色就不难分辨出那些猫咪粪便堆放在那里的时间。

再右移,就是九七脚边的沙发。沙发随着主人长时间的使用,使得沙发布早已褪去了颜色。徒留一层白在倔强的跟主人负隅顽抗。

九七脱掉鞋子,侧身躺了上去。沙发临时又变成了床。这是九七唯一一次想要感谢厂家,生产出这么一款可坐可躺的沙发,到是为九七省下了一笔买床的开销。

记不清自己睡了多久,九七是被一个声音弄醒的。

“厨房里已经没有食物了,记得明天下班去买菜。”

“你来了。”

“嗯,是不是很久没有见到我了?”

“嗯,是有一段时间了。医生说我这段时间病情有了好转,治疗已经见到了成效。”

“呵,愚蠢的庸医,所以你是相信他对你说的话了,是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最近睡眠情况有了很大改变。”

“所以你宁愿花掉你所有的积蓄去给一个庸医,也不愿意再见到我了?”

“你冷静一下,我没有不愿意见你,你是我最亲近的人,除了你,没有人再愿意听我倾诉了。”

“你也是我最亲近的人。所以放弃治疗吧,省下一笔钱寄回老家不好吗?爸爸重病了,弟弟也要结婚了,你怎么忍心这个时候还只顾着你自己?”

“可是医生说我这个情况再不及时看,恐怕......”

“你在害怕什么?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不是吗?想想你的父母,你的兄弟,他们都在等着你拿钱救命呢!”

“...你说的对,我不该只想到我自己。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没关系,只要你还愿意见我,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我们永远也不要分开。”

日子还在继续,没有人知道它是在什么时候开始的,也没有人知道它要到什么时候结束。只知道,一旦入了局,就没有轻易说“不”的权利。

下班后,九七按照医生的嘱托,再次来到了这家心理治疗医院,如约见到了他的主治医生。

“看你的脸色不太好,是昨晚没有睡好吗?”四十岁左右的男医生透过他戴着的黑框眼镜,仔细的观察着九七。

听完医生的问话,九七不知该作何回答。

“我是你的主治医生,你不该对我有所隐瞒。要知道,对医生隐瞒自己的真实情况,是对你自己的不负责任。”

透过眼镜的镜片,医生断定九七不肯开口的原因,一定是与“那个人”有关。

“对不起,我不该试图对你隐瞒我的真实情况。医生,我这几天又见到他了。我们每晚都聊很久很久,他告诉我说,其实他一直都在我身边,从未离开过。”

“我一方面很开心,在我难过的时候有人陪着我,一方面我又很担心,长时间下去,我的病情会不会加重?”

“你的担心现在正在上演。看样子前段时间的治疗全都作废了。你还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我该怎么办?我没办法控制住自己,我过的真的很痛苦,有个人替我分担不好吗?”

是的,九七他认为自己真的很痛苦。仿佛世上所有的不幸都降落到了他的头上,而他却毫无招架之力。

眼镜医生望着他,沉默不语。

这世上活的痛苦的人又岂止九七一人?可是他也只是一名普通的心理医生。他可以利用所学为病人排忧,却永远没有办法替他人解难。

“所以,你是准备放弃治疗。”

眼镜医生的问话是陈述句。因为他已经可以感觉到九七身上自暴自弃的信念在逐渐增长。

“医生,我想先冷静一下。我明天再过来找你可以吗?”九七现在的脑袋很混乱,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医生的问题像是对他下了一道通牒,他不喜欢被人看穿的感觉。为了维持自己那所谓的尊严,他决定暂时不回答医生的那个问题。

那样自己或许还可以自我欺骗假装自己不是个透明人。

回去的路上,九七一直陶醉在自己没有被人看穿的开心中。这种靠自我催眠获得到的快乐,某种程度上可以让一个濒临绝境的人重新拾回对生活的自信。


回到廉租房,九七看着遍地狼藉的屋子,熟悉的厌倦感又从心底涌现出来。

“你看,我说过的,那些人从来就不安好心。”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人又出现了。

“医生说的话,你都听到了。”九七任命般的躺在白天是沙发晚上是床的沙发上。

“嗯,你也听得很清楚不是吗?他就没安好心,不仅想要挖干你的钱。还想无休止的窃取你的隐私。”

不知为何,九七忽然觉得这个人说话的气焰很嚣张。他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说出了自己心底隐藏的想法。

这让九七感受到了恐慌。他不允许有人窥窃自己的隐私,哪怕这个人是自己最亲密的人。

“好了,你别说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九七,我们不是最亲近的人吗?你心里不高兴可以给我说啊,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感受到九七想要逃避,“这个人”有些不能接受。

他是九七是最亲密的人,他不允许九七对自己有所隐瞒。

“你走吧,我今天不想说话。”不知怎的,听到“这个人”说他是自己最亲近的人时,九七就会想到曾经自己对他说的那些话,那些将自己的底彻底暴露无疑的话。

于是九七内心的恐慌瞬间到达了一个新的高度。

“这个人”似乎感受到了九七的恐慌,他慢慢地向九七走近,试图抱住他。

可是当他就快要碰到九七时,九七却发了疯般的拿起沙发边的空酒瓶往他的头上狠狠砸去。

“这个人”躲避不及,空酒瓶与头部撞击发出的声音在空阔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响亮。

房间里的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这个人”开口说话了,声音中透露着一丝委屈。

有红色的液体顺着额头流了下来。九七愣了愣,他似乎还有些没有搞明白眼前的状况。

“这个人”见九七没有说话,又慢慢的向九七走过去,轻轻的抱住了他。

视线被一片红色的幕布遮挡住了。这一次九七没有再反抗,任由“这个人”抱住自己。

谁都没有再说话。听着心脏有节凑的跳动声,九七的内心却感受到了平静。

“九七,求求你不要再想着推开我了好不好?我是你最最亲密的人啊,你怎么舍得呢?”

像个要不到糖吃的孩子“这个人”趴在九七的肩上细细的抽噎着。“我是真的很爱你啊,九七......只有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有资格陪着你的人。”

九七沉默了。

他不知道这场对话是如何上升到了“爱”这个高度。

“我不想再见到你了,你走吧。”九七用近乎冷漠的语气下了逐客令。

鲜血慢慢凝固了。晕眩的大脑似乎又恢复到了正常的运转。终究是理智占据了高地。

“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走!”

“你为什么要赶我走,你就那么不愿意见到我?你明明很痛苦,为什么不选择让我陪着你?九七......”

“咔”抱着九七的胳膊,被人生生的扭断了。此刻只剩下一条肉柱孤单的悬挂在空中。

夜幕降临了。

黑色给了这座城市中那些苦苦挣扎的人暂时的喘息。可没有人知道,在这块黑色的遮羞布下又有谁能够活着见到久违的阳光。

即使胳膊被扭断了,可“那个人”却依然固执的用另一条手臂抱着九七。

画面静止了。无言的痛苦凝聚在细碎的抽噎声中,不知为何竟勾勒出一种壮丽的悲剧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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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九七终于开口了。

“我饿了。”趴在肩上的人动了动。却依旧没有离开。

“九七,你还会赶我走吗?”

“会。我不想自己一直活在一个见不到阳光的地方。”

“砰”玻璃再一次被砸碎,所有的愤怒和不安,随着这声声响彻底爆发。

“我到底哪里不好,你为什么一定要赶我走!难道你忘了是谁陪你走过低谷?又是谁陪你熬过一个又一个黑夜?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你怎么忍心辜负一个倾心对你的人?”

听着对方的控诉,九七由最初的平静转变为惊恐。这个人知道了自己太多的秘密。

他不允许有人可以扰乱自己的心绪。

房间里没有开灯,九七顺着沙发的边缘,摸到了一把被他藏在沙发缝隙里的水果刀。

这把刀从买回来至今还没有开过封。可它的的刀柄却早已劣迹斑斑。

九七不止一次的想到过自杀,可他却没有勇气用这把刀结束自己。今天或许这把刀就该派上用场了。

在动手前,九七回顾了自己和眼前“这个人”相处时的情景。一幕幕一句句都是他对自己的关心。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有一个人如此关心自己的人,是一件多么温暖的事情。

可即便是这样,“这个人”他也必须要消失。

无关乎隐私,只因为九七想要做个正常的人,一个可以自由在阳光下行走的人。

天亮了,这个城市仿佛也活了起来。廉租房区内的每户人家都有条不紊的在新的一天里继续活下去。

一天一天又一天,不知道过了多少天。

心理治疗医院推出了一个新的研究课题《如何正确的与多重人格的自己相处》。

在接受来自社会各界人士关于这个课题研究意义的提问时,心理治疗医生这样回答:

“每个人的潜意识里都具有多重人格特征,研究多重人格有助于我们认识和了解自己。从而更好地和这个世界相处。”

“遗憾的是我的上一位病人,他就因为没有正确的认识到自己第一人格与第二人格的关系,所以最后才导致了悲剧的发生。通过对他在世时的病情分析,再结合他最后的死亡结果,让我更加确信,研究与多重人格的自己相处是一件非常紧急且迫切的事情......”

全文完 [ 喜欢本文,打赏作者! ]